百裏明錚醒來的時候正值午時，雖是太陽當空，可他卻感受不到多少暖意。

百裏明錚是趴著的，所以睜眼看到的是一地碎石和腐爛的落葉。半響，待得身體恢覆了些許力氣，他動了動手，改撐著地，想要翻身坐起來。然而只是輕微一動，背上和左肩的傷立即痛得他身體微顫！

他意識因為疼痛漸漸清晰，回憶起自己的左肩被刺了個洞，而背上更是被劃了長長的一道傷口，不過現在看來好像都已經止了血。對了，還有阿時，他還記得失去意識之前蘇時語抱著他跳下山。

“阿時？”百裏明錚吃力的叫蘇時語，可是出口卻是嘶啞低沈。

四周沒有動靜。

百裏明錚咬牙，雙手撐著地猛地翻身，仰面朝上。他這一動，疼得他頭腦發暈，雙眼都看不清。待得看清眼前的景象，這才發現自己被籠罩在一微白色的靈力膜之中。

這靈力膜將他與四周隔絕開來，護著他，只是已經脆弱不堪，稍稍一碰估計就會破裂開來。

他忽而想到什麽，艱難地扭動脖子朝右側一看，果然見著蘇時語了無生息地躺在旁邊，一手還搭在這靈力膜之上，淡淡的靈力緩緩從她掌心朝這邊傳送。

此時的蘇時語臉色慘白，身體已經有了幾分透明，百裏明錚甚至能看到她身下圓潤的碎石。這是靈力耗損太多而至。他一聯想背上止血的傷口以及這靈力膜就知道，這靈力肯定是用在自己身上了。

百裏明錚鼻子酸澀，喉嚨脹痛。他眼裏含著水色，伸手握住蘇時語傳送靈力的手，靈力膜頓時破碎。

“阿時。”百裏明錚嘶啞地叫著她，可惜她卻沒有一絲反應。

百裏明錚目光四下打量一番，發現他們昏迷的地方是河邊淺灘，半截身子都還浸泡在水裏，冰涼刺骨。淺灘過後是一片樹木生長旺盛的樹林，只是入了冬，樹葉幾乎落盡，地面上鋪了厚厚一層落葉。

看來是順著河水飄流到此的，只是不知到底飄了多遠，更是不知花橙現在如何了。百裏明錚掃去腦中思緒，暗道此刻不是多想的時候，隨即忍著痛站了起來，將蘇時語抱起朝著樹林走去。

蘇時語是靈魂，沒有重量，所以要抱她到樹林對於重傷的百裏明錚自然不是問題，只是當百裏明錚緊緊圈住蘇時語清瘦身體的同時，看到自己的食指陷入了蘇時語的身體，雙手都止不住顫抖起來。

百裏明錚將蘇時語輕輕放在厚重的落葉上，然後盤腿坐在她身旁，雙手包裹著蘇時語的手。他開始尋找體內的靈力，想要輸送給蘇時語，可是剛一提起氣息，一口血就噴出來。他不死心，如此反覆，可蘇時語依舊毫無生息。

百裏明錚無力撲倒在蘇時語身上，淩亂披散的長發將他整張臉都掩埋住。

怎麽辦？

他不是妖，沒有妖丹，不能像阿樂那般挖出妖丹餵她，他甚至連一絲靈力都使不出分毫。他救不了她，就像當初救不了自己的義父。

他雙手握拳，指尖掐在手心，那麽用力，硬生生掐出幾道月牙血痕來。

忽而百裏明錚擡頭，長發滑落，露出一張清冷的臉，那雙深藍色的眸子越發深邃。他再次抱起蘇時語，朝著林中走去。腳步搖晃，可一步一步卻踏得異常堅定。

他要救她，決不讓她像父親那般，眼睜睜地死在自己面前！

百裏明錚腳步蹣跚，踩在厚積的落葉上發出悉索聲，而他經過的地方，留下一路血跡。

血，是吸引猛獸的東西。

百裏明錚抱著蘇時語在林中大約走了半個時辰，可是他行動遲緩，並沒走出多遠距離，更別說找到出路。倒是遇到了妖。

百裏明錚聞到了妖氣，很濃重。他都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自己的鼻子對妖氣靈氣一類的東西變得這麽敏感，就算靈力全無也能敏銳地嗅到氣息，甚至能分別出對方是什麽妖。

這次遇上的是一只虎妖，而且還很厲害。

百裏明錚將蘇時語放下，將她靠坐在一顆樹上。

他蹲在蘇時語旁邊仔細打量她。蘇時語沒有傾國傾城的容貌，非要說也頂多算得上有如蘭之質。但是，她有一雙明亮狡黠的眼睛，一張能說會道的嘴，一顆小卑鄙卻善良堅韌的心，這樣的她，讓人又喜又惡，可總有一點是沒有錯的，她總是能給人帶來歡樂。

還有，她改變了他。

百裏明錚輕輕撫上蘇時語慘白冰涼的臉頰，笑了，卻是苦澀的。

看她同陶灼林朗走得近，他會莫名的浮躁煩悶，他因為自己的動搖而憤怒，到難以控制的時候就會冷言相向或是故意增加修煉難度讓她不好受。他越發覺得自己變得不受掌控，這種感覺讓他驚惶，可是偶爾又會覺得有些甜。

而現在，他察覺到了。她離開，他難過，她回來，他高興，她若死了，恐怕他再也不會高興了吧。

似乎是動心了呢。

呵，對一靈魂動心了。

百裏明錚輕笑一聲，些許酸澀。

他起身，朝著妖氣逼近的方向走去，頭也不回。

百裏明錚再往深處走，大約行將兩三百米，便遇上朝這邊走來的虎妖。

這是一只白虎，沒有化作人形。它毛色極好，有著一雙海水藍色的眼睛，只是卻不似百裏明錚般的清冷，而是一種狂躁與，興奮，對，就是興奮。

“站住。”百裏明錚的嗓音已經恢覆了許多，沒有了沙啞，語氣中的清冷一如往常。

白虎腳步不停，尾巴悠閑地左右晃蕩著朝他走來，目光毫不保留地對著百裏明錚上下打量。

“能否請閣下繞道走？”

白虎走進百裏明錚圍繞著他走了一圈：“你闖進我的地盤，還敢叫我繞道走？”聽白虎的聲音，像是一二十一二的青年男子。

百裏明錚眉頭一皺，他當然知道自己這要求在對方看來是無理得過分，可是他不得不這麽做。

白虎鼻子嗅了嗅百裏明錚走來的方向，語氣中多了幾分不屑：“原來是為了那女靈。”

“還請閣下行個方便。”此刻的蘇時語能保持靈體已經是萬幸了，這白虎恐怕有上千年的修為，若是讓它靠近蘇時語，就算它不使靈力，那一身的魄力估計就能讓蘇時語立即消散！

“如果我不呢？”白虎深藍眸子裏的多了幾分孩子氣的玩味。

百裏明錚臉色一冷：“那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哈哈！真是笑話！你也就只剩一口氣了，還能對我不客氣？”白虎停在百裏明錚身前，右前爪輕輕一撓，百裏明錚就飛出去撞在一顆樹幹上，緊接著就砸落在地。

百裏明錚掙紮著爬起，隨意擦了擦嘴邊的血絲，從地上摸了一根樹枝枝丫握在手裏，站起身對著白虎。

“不準過去！”百裏明錚的語氣無比堅定。

白虎朝著他走近，他腳步踉蹌地上前幾步抵住它。

身後兩百米就是蘇時語的所在。

白虎朝前一躍，頭頂在百裏明錚胸口，直接將他撞得退後好幾十米，再次撞擊在樹幹上摔落在地趴著，手裏的樹枝也不知飛到了哪裏。

“蠢鈍！”白虎走進百裏明錚，見他爬不起來，一腳就踩在他背上，疼得百裏明錚直抽搐。

白虎湊近百裏明錚的背脊嗅了嗅，它頓了頓，又再嗅了嗅，隨即加重了腳下的力道，那背上的傷口完全裂開來，鮮血流出，白虎的爪子都沒能避免地染成了紅色。

白虎見狀將爪子拿了下來，同時還不忘踢了百裏明錚一腳，將他翻身過來仰面朝上。

“你那麽在意那個女靈？如果我要你拿命交換，你會答應嗎？”白虎問。

百裏明錚緩慢地將身體撐起來，困難地站立著，他朝旁挪了一步，將白虎的前路擋住：“有何不可。”

白虎聽著，眼裏沒有讚賞，倒是增添了憤怒：“沒出息！”

白虎突然坐下，道：“我可以不追究你們擅闖我領地的事，甚至可以治好你，也可以治好她。”

“條件呢？”

“我要你去幫我殺一只妖！”白虎說著，眼中滿是濃濃的恨意與嗜血的殺氣！

“呵，你這般厲害，何必要讓我這奄奄一息的靈使去幫你殺妖？”百裏明錚苦笑。

“靈使？你是靈使？”白虎的殺氣突散，懷疑地打量百裏明錚一陣，忽而他像是想到了什麽一般，自顧自笑了起來。

百裏明錚不理白虎的異常之舉，道：“自古靈使不參與妖內部的事，恕我不能答應。”

“你不是很在乎那女靈麽，甚至連性命都可以不要，這下怎麽連讓你殺個妖都不願意了。原來你對她的心意也不過如此麽。”

百裏明錚眼神閃爍，過了片刻，道：“好，我答應你。”

白虎聽著，眼中又添了憤怒，走近百裏明錚爪子又是輕輕一掃，百裏明錚就又飛出去。

白虎的語氣中頗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味道：“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等我把那女靈治好了，你就自殺就不用兌現承諾了是吧？沒出息！”

百裏明錚咳嗽不止，每一下都伴著血絲，對此並不做解釋，算是默認。

“好，你倔！”白虎有些惱羞成怒，“那你幫我傳個話，我便救了你們！不過，我要將她押在這裏做人質！”

百裏明錚趕緊應道：“好！”只要他答應救人，什麽都好。

白虎忽然有種上當的感覺，可是又能如何，誰叫自己出不了這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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